摘要:资本投入使用资产、固定资产还是资本、资本回报,这对全要素生产率的计算结果影响甚大。本文分析学术界关于资本投入的主要代理变量之后认为,资本投入代理变量的选择应当回归资本的原始含义使用资本流量指标。企业的现金流量表提供了资本投入、劳动投入、产出的当期流量的会计核算结果。使用当期流量指标能将全要素生产率各主要变量的计算口径统一为基于现金流量核算的当期流量,计量单位亦能统一为货币价值量。建立在统一会计核算制度基础上的全要素生产率的计算结果,可以实现同一时期同一主体计算结果的可比。这一建议能使企业、产业、区域、国家的全要素生产率计算方法统一起来,而且这种建立在定期披露的会计核算数据基础之上的全要素生产率及其变化的计算结果也能直接用来指导经济领域的实际工作。 关键词:资本投入;资本存量;资本流量;全要素生产率 基金:中国社会科学院创新工程课题“我国制造业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研究”(项目编号:02010103050100324089)。 |
一、引 言
全要素生产率已经成为计算经济潜在增长速度、企业创新绩效、企业新质生产力发展的重要指标,被学术界广泛采用,但是作为计算全要素生产率必不可少的投入变量之一的资本投入,其在计算时是取存量数据还是流量数据,是使用资产总额还是资本总额,目前在学术界还未获得一致意见。例如:邹至庄和刘满强(1995)在研究资本形成与经济增长的关系时使用资本存量,却未给出具体取值科目;张其仔和郭朝先(2008)在研究中国工业增长时使用固定资产净值;袁堂军(2009)用上市公司财务报表中的固定资产与其自行测算的资本服务价格相乘得到的固定资产服务费用作为资本投入;鲁晓东和连玉君(2012)使用“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中固定资产净额;而罗雨泽等(2016)在研究行业全要素生产率时使用财务报表中资产的对数;郭春娜(2019)在研究制造业全要素生产率时采用资本总额;李展(2021)在对比研究中美日三国全要素生产率时采用资本服务量,以永续盘存法通过估算各行业的资本存量与资本要素回报相乘的结果作为代理变量。
由此可见,学者在界定资本投入时使用资产总额、固定资产、固定资产净值、固定资产服务费用、新增固定资产投资、资本投入回报的情况均存在。使用不同的代理变量取值计算的全要素生产率的结果与资本投入弹性系数的结果均存在较大差异,并且对劳动投入等其他投入要素的计算结果产生影响。有鉴于此,本文期望对资本投入代理变量的取值问题作一深度分析。首先,本文揭示了资本投入代理变量在取值方法上存在较大差异这一客观现象,认为资本投入应当使用其原始概念即投入到企业的资本的概念;其次,通过理论分析证明在计算全要素生产率时资本投入应当选择使用资本投入回报作为代理变量,因为投资者在决定是否进行资本投入时主要使用的评价指标是资本回报指标;第三,使用其他研究文献的相同样本数据的实证研究结果表明,使用资本投入回报作为资本投入的代理变量能够得出可靠且稳定的研究结论;最后,资本投入使用资本回报、劳动投入使用劳动报酬则使投入要素对全要素生产率贡献的计算结果具有更强的现实解释能力。
二、资本投入代理变量的使用现状
国外学者Solow(1962)在讨论全要素生产率时认为“资本投入是指资本存量所提供的服务流”,但其在实际计量时却使用资本存量数据代替资本投入的服务流。Jorgenson和Griliches(1967)建议使用资本服务租金作为资本的价格来计算资本流量,经济合作组织(OECD)出版的《生产率测算手册》采纳了这一使用资本流量的建议。但Felipe和Mccombie(2013)仍然把不同类型的资产如厂房、机器、电脑、存货等,按年度消耗进行分类统计加总而得到资本投入,其使用的是资本存量指标。
国内学者在使用“资本存量”还是“资本流量”方面也是差异明显。
(一)资本存量
最典型的是使用“生产性资本存量”的概念,它是“某一时点安装在生产单位中资本的数量”,表示截至计算时点的资本累积量。在实证研究中,资本存量的代理变量取值有以下几种:
1.以资产负债表中资产期末余额作为资本存量的代理变量
许多学者使用企业资产负债表中的固定资产原值或固定资产净值来计算行业全要素生产率,也有学者选择使用总资产。与资产原值相比较,考虑折旧后的资产净值更能代表实际投入量,因为折旧体现了资本投入效率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
2.使用“固定资产当期投资”作为资本投入的代理变量
鲁晓东和连玉君(2012)在研究工业企业全要素生产率时,根据“当期投资额=期末资产总值-期初资产总值+当期折旧”计算,再经工业品出厂价格指数调整得到。李苏苏等(2020)仍然使用这一“当期投入”法。该法认为对当期产出真正发挥效果的是当期资本投入,是资本存量的增量,并不是“真正发挥作用的资本量”。
3.以当期投资额为基础使用永续盘存法来估计真正发挥作用的资本量
衡量真正发挥作用的资本量(资本相对效率的变化)通常假设三种模式:“单驾马车式”模型、“相对效率直线下降”模式、“相对效率几何下降”模式。其中“相对效率几何下降”模式假设资本的相对效率按指数级下降,此时资产按加速折旧计算,生产性资本存量取值会计上的资本存量。
在资本存量的计算是否进行价格平减和用何种方法进行价格平减、是否要扣除折旧以及折旧率应当用什么比率等方面,不同学者也存在差异,在进行价格平减时还要估计基期资本存量。基期资本存量的推算由于基准年份选择和价格指数确定上的不同也存在差异。这种差异使得不同学者对同一时期全要素生产率的计算结果存在较大差异。
(二)资本流量
资本存量代表企业拥有资本数量,但对当期产出能真正发挥作用的是当期投入到生产之中并能有效使用的资本数量。目前学术界对这一数量的理解存在明显的差异,一种理解是前文讨论的发挥作用的“生产性”资本存量,另一种理解则是资本的服务量或资本投入的流量。后一种理解又有以下几种差异:
1.使用资本实际参与率计算
在计算生产性资本存量时,默认企业拥有的生产性资产会全部投入使用,资本服务量应当是资本实际参与率与资本投入使用量的乘积。现有统计方法没有关于资本实际参与率(资产实际使用率)的统计数据,张晓等(1995)实证发现,能源行业可从能源、电力消耗量和资本实际投入数量的相关关系中找到资本实际参与率的替代值,但在大多数情况下难以找到替代变量。
2.使用资本租赁价格
张晓等(1995)认为资本服务量是“不同类型资产的服务价格的加权之和”,叶樊妮(2008)利用资本成本作为权重,将不同类型的生产性资本存量加权求和得到资本服务量。黑田昌裕(1984)认为资本服务量即为资本的租金,是使用量与单位使用成本之积。关于资本租赁价格的测算,袁堂军(2009)使用如下公式:
(1)
式中:Cf,k为资本服务价格(租金),Pk为固定资产价格指数,τ为企业实际税率,Zf为加权资产成本,λf为资产负债比率,r为长期市场利息,δ为固定资产折旧率。这些变量估算方法的不同会导致资本投入的计算结果不同。该法适用范围较广,无明显行业限制,但公式中需估计的变量较多,计算结果的差异较大。
3.资本服务量是折旧额
戴艳娟和泉弘志(2014)使用固定资产的折旧额代表资本服务量,理由是快速发展的中国很多资本品没有达到使用寿命就提前报废,这样会高估实际资本投入,进而低估全要素生产率。而固定资产折旧额中包含了资本品提前报废的影响,不会造成资本投入高估,与“生产中真正发挥作用”的理念一致。
4.资本增长量
Griliches(1971)将指数理论整合到新古典全要素生产率增长核算框架之内,提出资本投入指数的计算方法。孙琳琳和任若恩(2008)借鉴其方法,但对固定资产做了更细的分类。该方法本质与前文第2点相同,认为资本服务量是资本存量与相关系数的乘积,但没有给出相关系数的计算公式,而是用数学求导的方法规避计算相关系数。该方法多以固定资产为基础计算增长率,没有考虑企业投入的其他资产如无形资产、原材料、应收账款等带来的资本投入的变化。
从资本存量和资本流量的取值方法的讨论中不难发现,资本投入如何取值,迄今为止没有定论。将资本流量作为资本投入的代理变量在理论上似乎已被大多数学者接受,但在实证研究时,大多数学者却使用资本存量代替资本流量。投入要素的计量单位和计算口径的差异会对计算结果带来重大影响,甚至有可能得出完全相反的结论。在全要素生产率计算时尽可能地将投入要素和产出的计量单位、计算口径实现统一,应当作为学术界努力的方向。
三、资本投入代理变量选择的理论分析
对资本投入代理变量取值方法文献的梳理发现,现有取值方法的差异主要体现在使用资本存量还是资本流量、使用资本存量是否应将期初资本存量和本期投资分开进行价格平减等方面。在使用资本存量固定资产时,要进一步考虑固定资产的使用效率以及如何分类计算固定资产的参与率;在使用资本投资流量变量时,则要考虑进行不同时期资产投资时价格的差异。资本投入代理变量在选择和计算处理上的这些差异,导致不同研究文献所计算得出的资本投入数值存在较大差异,由此导致全要素生产率的计算结果及其资本投入弹性系数、劳动投入弹性系数的计算结果也存在较大差异,这种情况普遍存在于对企业、产业、地区和国家的全要素生产率的计算结果之中。这就导致国家相关政策制定部门和企业、产业界实际工作者,无法将资本投入和劳动投入对全要素生产率的贡献以及由此得出的全要素生产率的计算结果,作为指导实际工作的重要依据。
(一)取值固定资产还是资产总额
如果只将固定资产或者购置固定资产的投资作为资本看待,而不将购买存货和其他中间品的资本投资作为资本投入看待,这就与企业资本投入的客观实际情况不符。一定数量的固定资产投资必然会要求一定数量的流动资产投资才能使企业的固定资产投资正常运行、发挥作用。企业的全部资本投入在现实中会转化成为企业的固定资产、流动资产、无形资产等形式,在价值量上它会等于企业的全部资产总额,不能仅仅将某一类或几类企业的资产作为资本投入而不考虑其他资产对资本投入的需要。不能因为固定资产这种投资是长期的投资,就认为它是资本投入;而流动资产这种投资是流动的,就认为它不是资本投入。因此,要回归“资本”的本来含义,即企业的资本投入包括债权人对企业的债务资本投入和所有者对企业的权益资本投入,二者合计起来是企业的资本投入总额,它在数值上也等于企业的资产总额,是企业所占用的资本的合计数。
(二)使用资产投入还是资本投入
在现实经济生活中,资本投入是资本市场上的出资人(债权人或所有者)投入到企业的资本,它并不特指某一种类型的企业资产(如固定资产)。为什么学者在计算全要素生产率时绝大多数使用固定资产而不使用现实中的资本投入?这与人类社会生产发展的历史和学者们在不同阶段对这种历史现实的解读有关。在农业时代,生产投入的主要要素是劳动力、土地和生产工具,在手工业和大工业时代生产投入的主要要素是设备等固定资产,并且固定资产通常长期占用企业的大笔资本投入,而日常生产经营过程中的劳动工具等流动资产占用资金较少、价值量较低,因此将固定资产作为资本投入的主要代理变量也是比较合理的。这种看法类似与会计学中的区别资本性支出和经营性支出的理念,将资金占用期超过一年、其消耗不直接进入当期的成本费用核算的资本性支出(即固定资产)作为资本来看待。这部分资本投入由于不在当期直接进入成本核算和抵扣,而是通过折旧的方式在未来使用年限之内按照折旧率逐渐核定进入成本,这是导致不同学者对这部分作为资本性支出的投入价值量核算(通常是按照折旧率来进行每年流量核算)的主要原因。作为企业流动资产投资的资本,则通常被看作是经营性支出,在当期通过直接进入企业成本费用的方式一次性核销,因此缺少资本性支出的性质,导致学术界通常不将这部分资本投资作为企业的资本投入来看待。
在现代社会,随着服务业比例的上升和制造业比例的下降,企业资本投入中固定资产投资的比例在持续下降。特别是在全球化、网络化时代,企业的专利、专有技术、数据等无形资产投资的占比持续提高,如果将这些非固定资产类投资不作为资本投入来看待,就难以反映大量服务业和轻资产企业的投资现状。从出资人的角度来看,其资本投入并不是以固定资产或流动资产这种资产形式的投资,其投资大多数是以货币形式的资本投入,这种资本投入并不会与企业资产的具体形式挂钩,其现金投入到企业之后,具体转换成为固定资产还是无形资产是企业的经营自主权。企业的出资人所关心的是企业给他带来的回报水平。因此,从资本投入的角度来看,应当将投入到企业的全部资本作为企业的资本投入来看待。
(三)使用资本投入存量还是资本投入回报
根据会计核算恒等式,企业的全部资本投入正好等于企业的全部资产总额,即债权人投入到企业的债务资本和所有者投入到企业的权益资本共同形成企业资产总额。而资本一旦投入到企业,无论是生产性的还是非生产性的,均表现在企业资产之中。出资人是否将资本投入到企业,其决策的核心逻辑是该项资本投入在未来给其带来的回报水平。在资本投入之前,投资者已经对企业资产现在和未来的价值作了评估。按照有效市场理论,资本市场上的投资者在作出具体的投资决策时,已经对被投资企业的资产及其使用效率作出自己的评估,投资者对资本投入的回报水平及其未来可能带来的收益的估值已经包含对企业资产使用效率的评价,在经济学中称为资本的租金,它实际上是企业资本投入存量和其价格(利率、租金率、分红率)的乘积。在这种情况下,企业资本投入存量的差异和资本投入价格的差异已经体现在资本投入的回报之中。经济学界特别是学术研究工作者在使用固定资产作为资本投入代理变量计算全要素生产率时,进行资产利用效率和固定资产“相对效率”下降、资产是否“真正发挥作用”等方面的评价就显得没有必要,因为这些因素已经体现在出资人要求的资本投入回报水平和企业给出资人投入资本的回报水平之中。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认为在全要素生产率计算时资本投入的取值和代理变量选择应当回归到使用资本的原始定义和概念之上来,即资本投入存量应当是出资人投入到企业的全部资本,资本投入流量应当是出资人投入到企业的资本所得到的回报。如果资本投入的回报达不到出资人要求的水平,出资人就可以在资本市场上“用手”或“用脚”投票作出自己的评价。出资人在资本市场上关于资本投入数量和报酬要求的决策,应当被看作是最优边际决策,其投入到企业资本的回报水平已经包含他对企业资产现在和未来价值及其使用效率的判断。从这个角度来讲,资本投入代理变量应当使用资本流量(资本回报)而不应当使用资本存量,因为企业资本存量的多少取决于资本流量(资本回报)的高低,资本存量是其资本回报被出资人认可的一种结果,其变化和流动主要取决于资本回报。
(四)使用资本投入流量(回报)的讨论
使用资本回报作为资本投入的代理变量应当是一种理性的选择,但也会带来一些质疑:一是认为只有资本性、长期性的资金占用投入才是资本投入,而投入到企业经营活动周转的存货等资金因为当期消耗的原因而不应当被看作是资本投入;二是出资人将资本投入到企业但不一定马上就能够得到资本回报,没有资本回报并不等于没有资本投入,使用资本回报来估计资本投入就会存在没有回报的年份的资本投入会被低估的问题。关于第一点,只要是出资人投入到企业的资金持续被占用,即使其直接进入成本参与经营活动的循环和周转,在企业存续期间这部分资金占用也是长期的。只有企业收回这部分资金之后将其归还给出资人,不再让这部分资金进入下一次经营循环的时候,这部分资金才可以不是资本(资金)投入。关于第二点,在企业的资本投入为权益资本投入,并且企业不对权益资本在当年进行分红的情况下(债务资本投入出资人总会得到利息回报,如果不支付利息债权人可以收回资本投入),确实存在这种资本回报和资本存量投资时间不一致而导致的跨期计算偏离问题。但对于足够大的整体企业样本来说,在每一个时点总会有一些企业分红、一些企业不分红。因此,对于企业群体整体来说,分红水平仍然体现了权益资本的投资回报,并且已有研究已经证明,从中国工业上市企业整体情况来看,自2010年以来权益资金回报水平高于债务资金回报水平。从整体企业样本数据来看,使用资本投入回报不存在被低估的情况。
四、使用资本投入流量的实证检验
(一)模型设定和样本选择
为了验证资本投入采用当期资本回报这一流量法指标取值的效果,本文选择使用LP全要素生产率计算模型。该模型由索罗提供的基于C-D函数的索罗残值模型,通过增加当期投资这一工具变量解决了选择性和同时性偏误,提出以原材料作为工具变量来解决很多企业当期投资额为零的问题。本文使用中间品投入作为工具变量,借鉴罗朝阳和李雪松(2020)、刘莉亚等(2018)引入年份和行业作为模型的固定效应来进一步解决模型的内生性问题,最终使用模型如下:
(2)
式中Y为产出,K为资本投入,L为劳动投入,M为中间品投入,Z为其他投入,year为时间固定效应、Ind为行业固定效应。罗朝阳和李雪松(2020)主要使用的是2008—2017年发债企业的数据,该文通过稳健性检验计算了所有非金融类上市企业LP方法计算的全要素生产率。为了方便进行计算结果的比较,本文仍然按照罗朝阳和李雪松(2020)的取值范围(使用全部A股非金融类上市企业的数据)和样本的取值时间(2008—2017年)进行全要素生产率的计算(见表1)。结果1是按照罗朝阳和李雪松(2020)产出使用营业收入、资本投入使用固定资产净额、劳动投入使用职工人数、中间投入使用销售收入减去增加值的再次复原计算。结果2是改用本文建议的代理变量取值方法进行的计算。样本数据(源于Wind数据库)中均剔除ST、*ST公司和数据缺失企业,并进行尾部2%缩尾处理,最终结果1和结果2分别得到22507个、30640个有效样本,样本数量存在较大差异的原因是结果1的劳动投入使用职工人数,而在Wind数据库中有许多企业职工人数数据缺失。而结果2使用的支付给职工的薪酬作为劳动投入,缺失这个数据的上市企业很少。
(二)变量取值说明
实证模型中的变量产出、资本投入、劳动投入、中间投入的取值均使用现金流量表的数据,使用现金流量表数据作为全要素生产率计算的变量取值其可行性已经得到实证证明,其优点如下:
1.产出Y取值自现金流量表中的“销售商品、提供劳务收到的现金”
与使用营业收入指标相比,现金收入容易通过银行查证核实,也不存在通过应收应计科目人为调整或操纵产出结果的问题,具有更高的可靠性。在现金收入中已经包含存货、应收账款、预收货款等增减因素的影响,存货、应收账款的减少和预收货款的增加会带来现金收入的增加,这些科目的变化在现金收入中均能得到较好的体现,不存在使用营业收入时要对这些科目进行平滑处理的问题。
2.资本投入K取值自现金流量表中的“分配股利、利润或偿付利息支付的现金”
该指标揭示了资本提供者当期所取得的回报,揭示了企业为资本投资人所支付的资本服务流量,是出资人在资本市场上要求的报酬率的一种体现,也是市场化资源配置的一种结果。使用这一指标的好处:一是它克服了固定资产等存量资本在计量口径、计量单位上的差异;二是它本身就是以货币价值量计算,其当期的货币单位取值与当期的产出指标、劳动投入指标取值一致,不需要作价格指数平减处理。不进行价格平减处理的一个根本原因是资本、劳动、产出等变量均使用当期价格计算,如果进行价格平减处理,则实际上等价于对函数两边均乘以或除以价格平减指数,而生产率又是投入产出之比指标,所以其实际计算结果并没有改变(分子、分母作为同类项而被消除)。
3.劳动投入L取值自现金流量表中的“支付给职工以及为职工支付的现金”
该指标比“从业人员工资总额”指标更准确体现企业对劳动要素投入所支付的成本,它不但包含工资、补贴等一般工资总额中包含的内容,还包含企业为职工缴纳的社保、为职工支付的集体福利等与劳动者直接相关、更加全面的劳动支出内容。与“职工人数”指标相比,在“支付给职工以及为职工支付的现金”中既包含劳动者素质、年龄、性别、数量等的影响,也包含不同时期物价波动导致工资水平变化的因素,这就避免了在使用“职工人数”计算全要素生产率时对其他变量需要进行价格平减处理的问题。
4.中间投入M取值自现金流量表中的“购买商品、接受劳务支付的现金”
中间投入的计量在全要素生产率的计算中始终是一个难题。一些文献使用存货数据,另一些文献使用原材料数据或者使用“产值-增加值”来度量使用“工业总产值×(销售成本÷销售收入)-应付工资-本年折旧”,即从总生产成本中扣除人工和制造费用的剩余部分。而朱帮助等(2023)则在此基础上加上“财务费用”。还有文献通过财务报表中的成本费用估计,对制造业企业使用“主营业成本+诸费用-本期固定资产折旧-劳动报酬总额”估计,对商业企业使用“主营业成本+各种费用-当期折旧-劳动报酬总额-进货额”估计。其实,企业财务报表中的“购买商品、接受劳务所支付的现金”科目,已经完整地提供和核算了企业购买其他企业提供的原材料或劳务所支付的成本,其核算结果是企业当期从企业之外的第三方采购的第三方创造的投入,并且是从现金角度核算的中间投入的实际值,其准确性、可靠性应当优于各种估计值。
5.其他投入Z取值自现金流量表中的“支付的其他与经营活动有关的现金”
这样,Y、K、L、M、Z的取值口径实现统一,均为现金角度;统计口径也实现统一,均为当期流量数据。存量变动和跨期物价波动的影响均在流量数据中得到体现。控制变量包括:(1)企业年龄(age),由当年的年份减去企业注册年份加1,取对数得到;(2)企业规模(size),由企业资产总额取对数得出;(3)资产负债率(debt),用企业负债总额除以资产总额得到。
(三)描述性统计
结果1和结果2的描述性统计结果见表1。不难发现,资本投入K使用固定资产净额的结果1要比使用分配股利、利润或偿付利息支付的现金的结果2大。这主要是因为固定资产净额是多年累计资本投资余额,既不是当期新增投资额,也不是当年企业使用资本投资所支付的成本(资本服务流),本文模型中使用的是资本成本,是企业为资本所有者投资企业而在当期所支付的总资金成本。劳动投入L采用“员工人数”(结果1)取值方法的计算结果远低于采用“职工薪酬”的结果(结果2),这主要是因为职工人数从无量纲化的绝对值来看要远远低于职工薪酬。两种情况下中间投入M的计算结果差距不大,结果1略高于结果2。
表1 变量描述性统计结果
注:为了与已发表文献的计算结果进行比较,本表使用的原始数据均来自2008—2017年全部A股非金融类上市企业的数据。
(四)统计结果分析
表2报告了全要素生产率及各个投入要素系数的计算结果,表明均在1%水平显著。从K、L、M系数来看,以“资产”取值(结果1)得到的资本系数为0.0244、劳动系数为0.2001、中间品系数为0.4645,以“资本流量”取值(结果2)得到的三个系数分别为0.0424、0.2576、0.6218。系数表明,在用“资产”取值的情况下三个系数之和为0.6889,用“资本流量”取值情况下的系数之和为0.9218,说明在两种不同计算方法下资本投入、劳动投入的弹性存在明显差异,并且结果2能够被解释的投入要素对生产率的贡献份额明显大于结果1。
表2 不同情况下的计算结果
注:***表示在1%的水平上显著。
鉴于使用现金流量表数据取值得到的是当期报表数据,在企业存在长周期和短周期投资和经营的情况下,资本投入的数量和回报在每一年度的分布并不均匀,那么这种情况是否会影响本文研究结论的稳健性?本文将研究样本范围和时间跨度扩大,采用2000—2022年A股制造业企业作为研究样本,其计算结果如表3所示。使用制造业企业的原因主要是制造业企业投资周期明显长于服务业企业。从表3计算结果来看,K、L、M的系数变化不大,与表1接近,说明本文的研究结论仍然稳健。
表3 使用不同时期数据进行稳健性检验的结果
注:***表示在1%的水平上显著。
五、结论与建议
(一)结论
本文讨论了在计算全要素生产率时资本投入的不同代理变量取值问题,认为应当统一使用当期资本流量指标即资本投入回报指标较为合理。与这一取值方法相匹配,劳动投入也可以使用劳动报酬这一当期流量指标。在这种情况下,资本投入、劳动投入、中间品投入等均使用当期流量指标,这些指标的数值均是企业在资本市场、劳动市场、原材料市场通过市场竞争,用市场价格竞争手段配置企业投入资源之后的结果,因此它体现了市场对各个要素投入效率的评估结果。而企业产出则使用当期价值流量指标。在这种情况下,计算企业全要素生产率涉及到的投入要素和产出均使用统一的当期流量数据并且以货币价值量单位来统一度量。这时,计算所得到的全要素生产率计算结果可以在不同企业、不同产业、不同地区甚至不同国家之间进行比较。我国现行会计核算制度强制要求企业在进行会计核算时按照收付实现制原则核算并披露现金流量表,而现金流量表中正好披露投入和产出的主要数据。这就使得对企业、产业、地区和国家全要素生产率的计算,可以建立在会计核算数据的基础上。
(二)建议
1.资本投入代理变量的取值统一使用当期资本投入回报这一流量指标
因为仅仅将固定资产作为资本投入并不能代表当期资本投入的客观现实,对于服务业企业、高科技企业、平台类企业来说,其大量资本投入并非是固定资产,而是日常运行投入,不能将这部分投入不作为资本投入看待。那些需要持续投资多年才能取得收入、才能弥补成本费用的企业,如果将日常运行投入(非固定资产)仅仅作为可以在成本费用中核算、通过收入来收回的投入,则这类企业将难以正确计算资本投入数量、难以寻找风险投资。对于生物工程、芯片设计等大量依靠智力资本投入的企业来说,每年持续的非固定资产投资(日常经营投资)其实是一种长期的、占用资金数量巨大的资本投入,它通常很难在一年之内收回,不将这类投资作为资本投入计算与当下的客观实际不符。
2.计算企业全要素生产率无论是产出还是投入均应基于会计核算的数据
会计核算特别是基于收付实现制的会计核算所形成的现金流量表数据,已经提供了每月、每季、每年完整的企业投入和产出数据,并通过会计核算制度的规定在全国范围内实现计量口径和计算单位的统一,因此无必要在计算全要素生产率时再使用其他不同统计口径的指标。如果坚持劳动投入使用“人数”、资本投入使用固定资产,那么也应当将投入要素的计量单位统一。但固定资产通常使用的是价值存量指标,可劳动投入却难以得到其价值存量指标。如果资本投入和劳动投入一样使用实物量指标,则不同企业、不同产业的固定资产实物量差异较大,存在不可比问题。其实劳动投入也存在不同年龄、不同文化程度、不同职业的差异而不可比问题。若只是将这些实物量指标进行标准化处理,就难以使其变得更加可比。这正是不同学者计算全要素生产率时投入要素取值差异巨大的主要原因。由于全要素生产率的计算取值和计算结果在不同学者、不同研究机构之间存在较大差异,导致在国家层面也没有官方渠道定期确认和发布相关统计数据。这种情况不利于全要素生产率指标的使用。因此,建议计算全要素生产率的所有变量均使用当期价值流量指标。尤其是统一使用会计核算形成的现金流量表指标,就能得出计算结果唯一的全要素生产率,就可以发布用来衡量、指导和促进企业效率、经济增长潜力、新质生产力水平等的全要素生产率核算结果。
3.进行不同产业、区域、国家全要素生产率的比较
一个产业、一个地区、一个国家的全要素生产率计算主要还是基于企业的全要素生产率计算结果,当企业的全要素生产率计算有统一的、一致的计算口径和计算结果之后,由企业组成的产业、地区和国家的全要素生产率计算也就有了统一、一致的计算结果,这种计算结果因为均是基于当期流量的价值指标的计算结果,因此也是可以在不同产业、不同地区、不同国家之间进行比较的计算结果。有了这种可比的计算结果,就可以准确刻画不同产业、不同地区、不同国家之间全要素生产率的差异问题,准确剔除不同产业、不同地区、不同国家因为投入要素差异而导致的要素投入和资源禀赋差异的问题,就可以进行在扣除要素投入贡献之后的其他因素如资源配置效率、国家政策环境差异等的影响比较,就可以提出促进企业、产业和国家全要素生产率提高的对策建议。
4.进行不同投入要素对全要素生产率贡献的比较
当前相关问题的主流学术研究成果只是进行投入要素弹性系数的计算但并不进行各投入要素对全要素生产率增长率的贡献的讨论和比较,造成这种局面的主要原因是使用不同的投入要素代理变量之后计算得出的各个投入要素的弹性系数(对全要素生产率的贡献率)差异过大,以至于这种对投入要素系数的比较和讨论失去现实意义。但是,当各个要素投入的代理变量使用当期价值量指标的时候,这种关于投入要素贡献的比较就变成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以本文计算结果来看,当资本投入使用资产、劳动投入使用职工人数、中间品投入使用中间消耗价值的时候,计算得出来的资本贡献率为0.0244,劳动贡献率为0.2001,中间品贡献率为0.4645,三者合计为0.6889,但当资本投入使用资本报酬、劳动投入使用劳动报酬、中间品投入仍然使用中间消耗价值的时候,计算得出的资本贡献率为0.0424,劳动贡献率为0.2576,中间品贡献率为0.6218,三个系数合计为0.9218。这一则说明这三个投入要素之外的未被解释的贡献率大幅度下降,二则说明这三个投入要素的贡献率均明显提高,使得这三个投入要素对全要素生产率的贡献的解释更为全面,未被解释的全要素生产率的增长率更少。因此,当全要素生产率的计算方法统一之后,建议在产业、区域、国家层面也进行投入要素的贡献比较,以便发现差距,有针对性地采取措施提高投入要素对全要素生产率的贡献率。
5.国家相关决策部门充分采用全要素生产率的计算结果
使用现金流量表披露的要素投入数据进行全要素生产率计算,可以得出计算结果合理、稳健且唯一的全要素生产率数值,这一数值可以用来指导实际工作。企业每月向国家税务部门提交财务报表、披露现金流量表数据,国家有关部门则可以利用这些数据定期发布全要素生产率和各投入要素贡献率的计算结果。这一方面使得今后的相关学术研究可以建立在官方发布的统计核算结果数据基础之上,另一方面也使得相关实际工作部门有了新的评价和指导各项工作的重要指标,使得不同区域、不同行业、不同企业之间通过比较明确差距、明确努力方向、持续改进相关工作成为可能。特别是当前全要素生产率指标已经成为评价高质量发展、评价新质生产力的重要指标的情况下,定期公布全要素生产率及其相关指标的计算结果,具有重要的学术研究和现实指导意义,那种要求全要素生产率计算必须使用实物量指标的教条应当抛弃。
参考文献从略,请参阅期刊纸质版原文。
黄静 | 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商学院博士生,研究方向为企业管理、智能财务。
张金昌,黄静.资本投入取值:取存量还是流量,用资产还是资本?[J].企业经济,2024,43(09):81-90.DOI:10.13529/j.cnki.enterprise.economy.2024.09.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