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2020年中国即将消除绝对贫困的历史性时刻，本文以江西省信丰脐橙产业为例，阐述了贫困地区包容性绿色增长的实现机制和路径。研究发现：贫困地区可以依托绿色资源实现包容性绿色增长。从实现机制上，“资源－经济价值－减贫－资源再投资”的良性循环确保可持续的包容性绿色增长。从实践模式上，实现资源跨界集约化配置与确保农户与现代经营主体利益共享、风险共担是实现包容性绿色增长的关键因素。就前者而言，包括科技创新引领产业绿色转型、一二三产业融合开辟增收新渠道、借助电子商务平台延伸产业布局三种形式；就后者而言，表现为建立多元化利益联结机制。本文结论对我国贫困地区以及其他发展中国家推进包容性绿色增长具有重要的政策启示。
[关键词]包容性绿色增长；产业融合；利益联结机制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招标项目“包容性绿色增长的理论与实践研究”（项目编号：19ZDA048）；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青年项目“大气污染、公众健康与经济增长：中国环境税路径选择研究”（项目编号：71803191）；中国社会科学院-上海市人民政府上海研究院项目“长三角一体化示范区高质量发展机制研究”（项目编号：2020syy004）；中国社会科学院登峰战略优势学科“产业经济学”成果。
一、引言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持续快速增长，反贫困斗争取得巨大的胜利。与此同时，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仍面临着发展不平衡不充分、收入分配差距较大、生态环境保护任重道远等突出问题。实质上，这些问题的出现可以归因于传统经济增长方式的“不绿色”“不包容”和“不可持续”，这也是当今世界各国都不得不面对的发展难题。基于此，包容性绿色增长作为一种新型经济增长方式，已成为世界银行和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等国际机构推进经济、环境与社会协调可持续发展的核心理念，并受到世界各国的广泛认可。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中国政府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和环保优先的发展理念，明确提出以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发展理念为指引，致力于促进包容性绿色增长。2020年，我国即将向全世界庄严宣告在现有标准下所有农村人口实现脱贫，从整体上消除了绝对贫困。在这一历史性时刻，从理论和实践两个层面总结归纳贫困地区切实可行的包容性绿色增长路径已成为我国新时代高质量发展中的重要问题之一，也有助于为世界包容性绿色增长提供“中国方案”。
自2012年“里约+20”峰会首次提出包容性绿色增长以来，国内外学界在实现路径的探讨上已有不少，大多从宏观和微观两个层面展开。宏观层面上，Fay阐释了物质资本、人力资本与自然资本对包容性绿色增长的重要意义，指出物质资本是绿色经济增长的支柱，人力资本是创造就业促进社会公平、提高劳动生产率的重要工具，自然资本是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来源[1]。在微观层面，中小企业具有较小的生态足迹，创造了大量就业岗位，从而成为包容性绿色增长的重要推动者[2]；绿色减贫是通过产业绿色化和绿色产业化促进贫困地区发展、实现贫困人口脱贫的重要手段[3]，是促进包容性绿色增长的重要途径和具体形式。就绿色减贫的机理和实践等问题，雷明结合“绿色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指出通过帮助贫困群体形成造血机制以及将资源向资本和财富的绿色转化机制，能够实现可持续减贫和绿色发展的共赢[4]。张琦和冯丹萌、万君和张琦对近几年绿色减贫的理论和实践创新进行了梳理，为今后中国乃至全球可持续发展提供一定的经验和启示[5-6]；黄承伟和周晶、郑新业和张阳阳分别以贵州省石漠化草场畜牧业、革命老区新县的实践为例，总结出绿色减贫的成功模式[7-8]。
总的来看，包容性绿色增长理论与实践仍处于探索阶段。就目前我国社会主要矛盾来看，包容性绿色增长是新时代背景下的必然选择。现有关于包容性绿色增长模式的进一步细化和实施路径研究还有待提升和加强。由于我国贫困地区与国家重点生态功能区高度交叠，即使2020年后农村贫困人口全部脱贫后仍大部分是低收入群体，经济增长的包容性不高，剖析贫困地区包容型绿色增长路径至关重要。而大部分贫困地区都是农村，增强发展包容性最直接的产业就是农业。江西省信丰县作为赣南脐橙的发源地、著名的“中国脐橙之乡”，有效探索出脐橙产业高质量发展及产业脱贫攻坚新路径，成为赣南脐橙产业高质量发展的标杆，发展经验具有复制推广价值。因此，本文在理论阐述包容性绿色增长内在机理的基础上，将江西省信丰县脐橙产业发展实践放在包容性绿色增长的视角去审视，阐述其实现机制和实践路径，总结经验并深化理论，以更好地助推我国包容性绿色增长，也为其他发展中国家减贫提供经验借鉴。
二、包容性绿色增长的内在机理
包容性绿色增长强调经济增长的包容性和绿色性，是一种可持续的经济增长范式。对该增长范式内在机理进行考究需要建立在包容性增长和绿色增长的基础上。
包容性增长的核心要义是机会平等、参与共享，力求让各个经济主体能够公平合理地分享经济增长带来的成果。20世纪80年代以来，部分发展中国家“有增长无发展”的现实困境日益凸显，过度追求经济增长的数量，而忽视了社会公平，致使经济社会发展的成果并没有惠及大多数民众，贫富收入差距随之扩大。如此一来，经济增长对贫困减缓的正向作用被不平等因素抵消[9]。可见，经济增长并不必然会减少贫困，甚至会出现贫困加剧的后果。为此，许多学者和国际组织倡导在追求经济增长的过程中重视平等获得机会的权利，主张通过增加就业机会为个人创造工作岗位，优先开发人力资源，使其能够成为经济发展的受益者，从而实现助贫式增长[10]。
绿色增长是用最小的资源消耗和环境代价创造出最大化产出的经济增长方式，具有资源消耗低、环境污染少的特征。传统粗放型经济增长方式往往具有高度依赖资源、高耗能和高污染的特点，以牺牲资源环境为代价换取经济增长，对生态环境带来了巨大的破坏。尤其是极度贫困地区往往生态环境比较脆弱，一旦遭受破坏便难以修复，并进一步加剧贫困，造成环境贫困陷阱[11]。因此，平衡经济增长和环境保护的关系已成为近年来发展中国家面临的共同难题。习近平总书记关于“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重要论断完美地阐述了两者共赢发展的路径，通过绿色转换机制实现自然资源的市场化、价值化。为此，政府需要强化社会公众对生态环境重要性和价值的认识、扶持绿水青山资源利用新技术的研发和推广[12]。也就是说，制度安排和绿色技术创新是实现绿色发展的关键。
包容性绿色增长是包容性增长和绿色增长两个发展理念的耦合，旨在追求经济、环境与社会的协调可持续发展。具体而言，在追求经济增长的同时，既强调所有经济个体平等参与经济增长过程，共享经济增长成果，缩小贫富收入差距，减少社会不平等；又要将资源环境承载力和环境容量纳入经济系统决策中，注重资源效率提升和生态环境保护，减少污染排放。若只追求绿色和社会包容而忽略经济增长，将失去可持续发展的中长期动力；但如果增长不是绿色的，也不具备社会包容性，从长期来看将没有可持续性。而且，绿色增长不一定是包容的，穷人在绿色增长中有可能会遭受更多的不公平，这取决于政府是否制定确保贫困群体能够平等分享经济增长成果的政策[13]。因此，包容性、绿色和增长三者必须同时兼顾，任何一方都无法全面地反映可持续发展要求。
三、江西省信丰县绿色包容的脐橙产业实践
信丰县位于江西省赣州市南部，是著名的革命老区；地处南方红壤丘陵山地生态脆弱区，水土流失问题严重。长期以来，受战争创伤、生态脆弱、交通条件等因素影响，经济发展比较落后。毁林开荒、传统的陡坡种植、矿产资源的粗放式开采等进一步加剧水土流失，矿山开放污染问题严峻，地质灾害多发频发，导致生态环境进一步退化，形成了“生态脆弱-贫困-掠夺式开发-环境退化-加剧贫困”恶性循环的“贫困陷阱”。导致信丰县曾既是国家集中连片特困地区之一，又是生态脆弱区，具有贫困和生态恶化叠加的特征。因此，要使信丰彻底摆脱贫困，就要首先从缓解生态恶化入手，将绿色增长与包容性减贫结合起来，走包容性绿色增长的脱贫之路成为必然选择。
信丰县自1971年引种栽培赣南第一批脐橙以来已有49年发展历史，从而成为赣南脐橙的发源地。由于信丰位于黄金产橙带北纬30°附近，平均日照长达1600小时以上，全年积温6000℃以上，红壤土质偏酸，含多种微量稀土元素，对果实色素、糖分、维生素C和香气含量起到了其他地区无法替代的作用，脐橙市场前景看好。为此，近年来信丰县践行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绿色可持续发展理念，立足资源禀赋优势，在合理的开发范围内将红壤资源转化经济优势，大力发展脐橙产业；全民平等参与，资源收益又惠及到广大贫困人民，促进社会包容性；同时，贫困人口环保意识增强，将绿色资源转化成的经济价值可以再一次投入到当地的绿色资源保护中，具体表现为有机肥替代化肥，减少使用除草剂，推广水肥融合，大苗上山定植，杜绝毁林种果、禁止在坡度超过25°的山地以及可能导致水土流失的地方建果园等措施，有助于改善当地土壤质量，防止水土流失，有效保证脐橙长期种植水平和产值，增强脐橙产业发展新动能，最终将原有的恶性循环转变为“资源-经济价值-减贫-资源再投资”的良性循环，实现包容性、绿色和增长的有效结合（见图1）。现在，信丰县脐橙产业建立了将绿色资源向经济和社会价值转化的长效机制，具有内在的包容性绿色增长动力。
图1 绿色、包容和增长的良性循环关系
信丰脐橙产业是以政府扶植为契机，优化资源配置，保障项目资金，争取技术支撑，通过政府、企业、合作社、农户共同参与实现农户增收、带动就业并保护生态环境的多赢。产业实施前期，受柑橘黄龙病爆发的影响，脐橙面积和产量均锐减，果农种植信心受挫，脐橙产业转型升级迫在眉睫。全县通过“引进来、走出去”，在疫情防控、标准果园建设、苗木安全、品牌质量保护等方面加强宣传培训，引导全民参与脐橙产业；调优脐橙品种结构，鼓励发展打药、施肥、修剪、采果等社会化专业化服务组织，规范使用“信丰脐橙”证明商品与防伪标识，从根本上提升脐橙品质，不断促进脐橙产业转型升级；先后争取了国家现代农业示范区、国家农产品（脐橙）出口安全示范区、国家现代农业（脐橙）产业园等项目政策资金，保障病虫害防治与生态建园资金需求；与中国工程院、华中农业大学等高等院校、科研机构建立合作协议，在苗木繁育、果园开发、病虫害监测、脐橙品种资源、市场营销等方面争取技术支持；引进农夫山泉、绿萌科技等12家脐橙营销、深加工龙头企业，扶持“互联网+”脐橙销售，对于稳定脐橙收购价格、解决卖果难发挥了重要作用，加速脐橙产业转型。目前，信丰县脐橙产业已从原来的单纯种植业转变成集种植生产、仓储物流、精深加工、旅游休闲于一体的产业集群。
四、脐橙产业包容性绿色增长的路径思考
综合信丰县脐橙产业发展的历程可以看出，包容性增长与绿色增长耦合的实现需要多种实践模式的创新。这些模式将脐橙产业的发展形成一个具备内生增长动力的系统，各自发挥着不同的功能。概括起来，这些实践模式大体分为以下两个层面：第一，受技术进步、三产融合、消费升级等因素影响，传统的脐橙种植业发展成集种植生产、仓储物流、精深加工、休闲旅游于一体的产业集群，在实现绿色增长的同时有力保证了贫困人口拥有平等参与、共享社会发展成果的机会，拓宽农民稳定增收渠道。第二，通过利益联结机制的创新，按照“利益共享、风险共担”的原则不断稳定政府、企业、合作社和农户之间的利益关系，为脐橙产业包容性绿色增长提供内部动力。
（一）产业融合实现资源跨界集约化配置
由于传统农业具有投资大、周期长、回报慢、利润低、“靠天吃饭”等特点，面临着气象灾害、病虫等不确定性因素，难以协调生态与农业生产的关系，带动农民增收脱贫作用有限，从而使得产业融合脱贫势在必行。信丰县脐橙产业是典型的一二三产业融合案例，是以脐橙种植业为基本依托，通过产业联动、产业集聚、技术渗透、体制创新等方式，将资本、技术以及绿色资源要素进行跨界集约化配置，将脐橙绿色生产、加工、销售以及旅游休闲有机整合在一起，使得农村一二三产业之间、生态与经济之间紧密相连、协同发展，最终实现经济增长、贫困人口更多地分享全产业链价值链增值收益和生态环境保护的多赢局面。
1.科技创新引领产业绿色转型
随着中国经济进入新常态时期，创新驱动已经成为中国经济增长的新引擎，技术进步是关键环节。信丰在经历柑橘黄龙病爆发、脐橙产量和面积锐减之后，痛定思痛，充分考虑资源环境承载力和生态容量，从现代化农业理念出发，以技术创新为抓手，由原来的粗放开发管理向标准化开发、生态建园转变，引导脐橙产业走上生态优先的绿色发展道路。
在技术创新引领产业绿色转型的思想指导下，信丰县政府积极与科研院校建立紧密联系合作，加快在新品种选育、病虫害防治、果业机械推广、标准园建设等方面的科研成果转化。通过组织专业培训、砍病树、杀木虱、种无病毒苗、推广网室假植大苗上山定值、建设生态隔离带等措施，柑橘黄龙病疫情稳定控制在低度流行水平。据统计，脐橙病株发生率由2013年底的29%下降到2019年1.88%。通过优化品种结构等措施，提高了市场竞争力。将鲜果上市期从原来的2个月延长到7-8个月，将早、中、晚熟结构比例调整为10%、85%、5%，有效规避了恶性竞争、脐橙卖果难等问题，提高了脐橙市场竞争力以及果农收入水平。
为了进一步促进脐橙产业转型升级，信丰县运用财政补贴与社会资本促进标准示范果园建设，提升产业生产率和经济效益的同时，在生产过程中注重生态环境的保护，降低在生产前、中、后期对环境的污染程度，从而促进脐橙产业向现代化、绿色化、智能化方向发展。一方面，政府通过财政资金扶持标准化建园，提高从业人员生态环保意识，减少和限制小规模分散经营果园，完善水、电、路等基础设施，增施有机肥，提倡果园美化、绿化。据统计，近年来县财政每年统筹5000万元用于脐橙产业高质量发展。另一方面，引入社会资本种果，集中发挥资金雄厚、技术领先等优势，极大地提高了脐橙产业的科技含量。截至2019年，全国知名龙头企业农夫山泉公司已建设标准化生态果园2500亩，世界一流的智能化管理果园300亩，推广水肥一体化技术和增施有机肥2.5万亩，改善了种植园土壤质量；江西绿萌公司依托农业部现代柑橘体系示范项目，建设了500亩全程机械化智能化水肥一体化高效省力、生态示范基地，其中包括50亩国际前沿种植技术示范科技园。
此外，以现代农业发展需求为导向，脐橙产业与物联网、大数据等新一代信息技术紧密结合在一起。信丰县政府通过招投标采购的形式，搭建了全县产业信息大数据平台，将脐橙品种资源、苗木繁育管理、果园开发种植管理、病虫害监测预警、采购处理、市场营销等信息囊括其中，已初步完成手机APP服务功能，实现果农与专家咨询互动、脐橙产业相关信息网上查找、发布与农产品买卖，较大程度上提升了脐橙产业精准化和智能化水平。
2.与二、三产业融合开辟增收新渠道
实际上，绿色资源除了本身具有的生态属性之外，还具有一定的实用属性、观赏属性以及精神属性，为农业与第二、三产业交叉融合、优化资源跨界配置、形成农村经济新的增长点奠定了基础，也为增加就业岗位、增加居民收入实现包容性增长提供了客观条件。
就脐橙资源实用属性而言，信丰脐橙产业链向深加工和销售延伸，提升了脐橙产业经济效益，带动了当地居民稳定就业，增加了其经济来源。由于传统脐橙种植业以简单的自然季节性非固定务工为主，果农外出务工流动性大，收入来源不稳定，因此，脐橙深加工与销售行业的引入将会极大地稳定其收入。自2015年起，农夫山泉在信丰投资10亿元，建成目前全国乃至亚洲规模最大的果品加工厂以及脐橙标准种植园，引进了国际先进的榨汁生产线和鲜果分选流水系统，建立了日处理原料5000吨的脐橙深加工生产线，陆续推出农夫山泉17.5°橙、常温NFC橙汁和17.5°NFC橙汁三款产品，打通了脐橙种植、加工和销售的全产业链。
就脐橙资源观赏属性和精神属性而言，信丰结合地理条件、生态环境、脐橙发源地、消费需求等因素，创新探索出脐橙种植与文化旅游业交叉融合的新模式，不仅增加了当地贫困人口的经济来源，还有利于赣南脐橙文化资源的输出。依托农夫山泉龙头带动，信丰建成了中国赣南脐橙产业园景区，2018年被评定为国家4A级景区。景区有“三园两馆”（现代农业品种展示园、脐橙标准化示范园、科普研究试验展示园、文化展览馆和生活体验馆），建成了赣南脐橙特色小镇，集脐橙文化、旅游、科研、科普、技术示范等要素为一体，初步形成了具有休闲性质的观光体验采摘脐橙模式。
3.借助电子商务平台延伸产业布局
随着“互联网+”时代的到来，传统的流通模式和交易模式不断创新，电商成为推动农村产业结构转型升级的重要途径，也是贫困地区增加农户收入、实现包容性发展的新渠道。从增长机制来看，农村电商以互联网低成本应用为基础，突破原有市场分割，模糊产业边界，缩短交易距离，成为农村经济增长的新引擎。从增收来源来看，信息的有效供给能够显著提高易腐农产品的销售价格[14]，并通过利润率和销量的提升而促进增收[15]。从辐射效应来看，电商的兴起直接带动了销售、仓储、物流等产业快速发展，纵向延伸了产业布局，拓宽了贫困人口的就业面，进一步促进社会包容性发展。此外，电商对生态环境的破坏是极小的，符合绿色发展的基本要求。
信丰坚持市场主导与政府推动，通过教育培训、政策扶持、完善基础设施等措施培育电商主体，搭建电商平台以及对接淘宝网、京东商城等第三方电商平台，大力整合本地农村e邮、淘宝网、顺丰快递等资源，完善了电商、物流、冷链运输等配套服务，按照“网商+服务站+贫困户”模式，引导贫困户与电商线上线下合作，为脐橙销售打开市场，让贫困户能够共享电商发展成果。截至2019年年底，全县注册登记电子商务、微商近3000家，每年50%以上的脐橙通过电商销售到全国各地。2018年，全县脐橙电商销售交易量达8500万公斤，快递量达860万件，交易额为6.29亿元。
（二）有效的利益联结机制
大部分个体农户受制于资金、技术、营销等生产要素以及生产能力的不足，自主增收能力十分有限，且难以开展规范化、生态化种植经营。因此，让小农户进入企业、合作社或家庭农场这些新型经营主体主导的产业体系中，由有竞争力的经营主体带动农户绿色发展，实现可持续的包容性绿色增长，这是我国脱贫攻坚战实践中总结的宝贵经验。但正如上文所提到的，绿色增长不一定是包容的。农户持续分享绿色发展红利的关键是建立有效的利益联结机制。
1.“龙头企业+示范园+农户”组织模式
为阐明信丰脐橙产业的“企业+合作社+贫困户”组织模式，本文从龙头企业、辐射带动作用、资金技术实力等方面考量，选用农夫山泉和信丰政府联手打造的“中国赣南脐橙产业园”作为案例。选择此项目作为分析案例的原因是，龙头企业农夫山泉在信丰总投资超过10亿元，每年可以消纳整个赣南1/5的脐橙产量，包括脐橙分选、榨汁及终端品灌装生产线和中国赣南脐橙产业园的投资建设，对延长信丰脐橙产业链条、加快脐橙产业绿色转型升级、带动农户增收提供了强大保障和引领示范作用；而中国赣南脐橙产业园是国家现代农业产业园核心区，集脐橙种植、科研、繁育、旅游、民宿、论坛等为一体，颇具代表性，具有明显的借鉴价值。
为减轻建厂投资成本和风险，农夫山泉积极与信丰政府加强联系，获取了地方政府在土地流转、项目、技术、基础设施等方面的政策支持，其中包括信丰县政府争取的国家现代农业（脐橙）产业园项目资金补助。而公司凭借先进的生产技术、经营管理理念、成熟的市场网络和巨大的品牌价值对当地起到增加税收收入、促进脱贫、辐射带动脐橙产业高质量发展等助力作用。于是，地方政府与农夫山泉通过扶持和助力的关系取向实现了合作双赢（见图2）。
图2 “龙头企业+示范园+农户”组织模式多元主体的关系取向与利益联结
对于有宜果山地的农户而言，将其土地按照30年期每亩4500元一次性流转给农夫山泉；农夫山泉开展统一规划，建立高标准脐橙种植示范园，采用生态化建园、机械化进园、智能化管园新模式，安装了先进的水肥一体化生产设施以及滴管装置等基础设施，设立了中美柑橘黄龙病研究中心和脐橙产业博士后工作站等，实现产学研的结合；然后，农夫山泉按照50-100亩为单位再分包给具有劳动力的职业果农，租金为300元/亩/年，水肥自负，统一生产管理，统一技术标准，统一进行病虫害防控，推行生态化作业、机械化作业，追求以最小的资源消耗和环境代价创造出最多的脐橙产出；最终，按质按量进行脐橙收购，收购价格连续三年稳定在3元/斤以上，平均高出赣南其他县0.5元/斤。此外，农户还可以以务工的形式进入农夫山泉果园的种植、果汁加工线、民宿等行业中，获取相应的工资报酬。也就是说，如图2所示，企业通过契约与农户约定农产品收购的品种、质量、价格等事项，并为农户提供生产资料、技术指导等方面服务；企业还招聘农户就业并支付报酬，以脐橙产业带动脱贫增收。据统计，农夫山泉深加工厂工人工资月均为4000-5000元；2016年，农夫山泉和近千户果农建立了合作关系，直接带动至少5000名果农脱贫致富，人均收益达4.8万元，高于赣南平均果农收入0.8万元。
因此，企业、农户等主要参与主体在关系取向上又进一步衍生了“品牌效应+保护价让利+地租+工资”的利益纽带，农户通过生产性收益、工资性收益、资产性收益等途径不断增加收入，同时也以实际的合作行动回馈农夫山泉，使得企业与农户的合作具有内在稳定性，确保了包容性增长的可持续性和绿色增长的可行性，为包容性绿色增长提供了机制保障。
2.“合作社+基地+农户”组织模式
为总结信丰脐橙“合作社+基地+农户”产业组织模式，本文选择了信丰县安西镇橙香脐橙专业合作社（以下简称“橙香合作社”）为案例，这是由于橙香合作社通过提供专业的社会化服务，弥补传统小农户缺乏高效生态农业的生产能力，不仅解决了“谁来种”“怎么种”“怎么销售”的问题，还延伸了脐橙产业链，将农户、合作社等参与方紧密地绑定在一起，为本文研究脐橙产业包容性绿色增长提供了很好的素材。
橙香合作社整合了周边农户零星荒地85亩，辐射带动农户128户。农户在前3年按每株脐橙树分别缴纳40元、50元、65元管理费的形式将土地托管给合作社，合作社提供专业的产加销一体化绿色农业社会化服务，导入绿色生产要素，注重保护生态环境，统一管理田间水肥，统一防控病虫害，统一采果，统一销售；按照市场平均价将脐橙销售收入支付给农户。此外，合作社还探索将脐橙产业链延伸到旅游业，在旅行社宣传带动旅游的前提下，合作社组织游客采摘体验超过平均价的溢价部分（即增收部分）采取“4222”模式进行分配，农户得40%，村集体、合作社、旅行社各得20%，极大地调动各方的积极性。显然，农户以土地入股，而土地统一经营会进一步促使合作社提供农资采购、机械化绿色化作业、营销等产前产中产后服务，极大地降低生产成本，获得农业社会化服务的规模经济效益，提高了产出效率。为进一步促进脐橙产业增值，合作社拓展其在产后的服务，通过产业链延伸来提高脐橙产业附加值，确保合作社及其成员稳定增收，农户的零星荒地也得到高效集约利用。也就是说，橙香合作社与农户之间建立了“按股分红+旅游溢价收益+工资报酬”的利益联结机制，破解了小农户发展脐橙产业的瓶颈，实现规模化生态经营，有效确保脐橙绿色生产，同时节省人工成本，为农村劳动力在合作社务工或其他行业务工创造了条件，有助于协同推进社会包容性发展和绿色增长，为我国农业服务型合作社发展模式提供了重要的借鉴价值（见图3）。
图3 “合作社+基地+农户”组织模式多元主体的关系取向与利益联结
五、启示
本文以江西省信丰县脐橙产业发展实践为例，阐述了包容性绿色增长的作用机理和实现路径，并得出以下政策启示：
（一）依托绿色资源和技术创新，因地制宜发展特色生态农业
一些贫困地区有着较为独特的绿色资源，包括气候、温度、土地质量、光照等资源禀赋。而生产高产量高质量农产品离不开特定的资源环境这一基本条件。因此，贫困地区应该根据自身的绿色资源条件因地制宜，发展具有自身区域特色的农业，将生态资源优势转化为具有市场竞争力的生态农业，增加贫困人口收入。为确保“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可持续性，以科技创新为抓手，注重保护“绿水青山”，引导农业生产向标准化、绿色化、智能化转型，有助于促进农业高质量发展，带动贫困人口脱贫致富，同时保护生态环境，从而实现更加绿色、更加包容性的增长。
（二）注重绿色产业化推动的三产融合，尤其是龙头企业的示范带动效应
由于贫困人口大部分居住在农村，生态环境破坏程度较低，其绿色资源具有比较优势。在尽量不破坏生态环境的前提下，充分挖掘贫困地区的绿色资源，通过一、二、三产业的交叉融合，最大限度转化绿色资源的实用价值、观赏价值以及精神价值是实现包容性绿色增长的重要途径。立足于贫困地区绿色资源，坚持政府扶持和市场主导相结合，将产业链从农业向深加工、销售、休闲旅游等二、三产业延伸，实现绿色产业化，促进资本、技术和劳动要素资源的跨界优化配置。值得说明的是，龙头企业往往具有雄厚的资金、先进的绿色生产技术、现代化的管理与经营理念、巨大的品牌影响力等优势，对于促进贫困地区人口增收、实现包容性绿色增长而言具有显著的示范带动效应。
（三）大力发展农产品电商，助力包容性增长
地方政府要做好电商公共服务体系建设，积极培育县域电商主体，强化电商专业化培训，培养电商人才；扶持搭建县域电商平台以及对接淘宝网、京东商城等第三方电商平台，有效整合电商、金融、仓储、物流、冷链运输等配套服务资源；充分发挥市场主体作用，推进标准化建设、品牌培育和认证追溯，稳步促进县域电商品牌高端化；引导合作社、家庭农场、龙头企业等新型经营主体带动贫困农户参与电商，地直销，还可以在电商相关行业务工，更多地分享电子商务发展成果。
（四）探索建立合理的利益联结机制，实现农户与现代经营主体利益共享、风险共担
这是贫困地区低收入群体能够持续分享绿色产业发展成果的关键。从信丰脐橙产业发展经验来看，“龙头企业+示范园+农户”“合作社+基地+农户”等组织模式的稳定运行需要平衡好企业和农业合作社等现代经营主体与农户之间的利益关系。围绕资源绿色发展，充分发挥龙头企业的示范带动效应和合作社专业的社会化服务，通过订单生产、务工就业、土地流转、入股分红等模式稳定利益主体之间的利益纽带关系，为持续推进包容性绿色增长提供机制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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